三巴旺的感觉像来到岛国末端，弹丸之地的尽头。再往前一步就是海，邻国隔水相望。仿佛向前纵身一跳，一不小心就出了国。大玩“伪出国”的日子，站在这个角落不需假装，邻国就在眼前，比前往新加坡任何地区还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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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三巴旺公园里的钓鱼码头，对岸就是马来西亚 |
没有什么机会出国的年代，跟着大人乘车吃风，三巴旺是难得的远行。从汤申路上段一路前进，空气中弥漫着中央集水区的湿润与森林气息，越走越是幽深隐蔽，长长的三巴旺路漫漫延伸，尽头就是新加坡最北端的海边。
相比之下，靠近关卡的兀兰还有熙来攘往的热闹气氛，还有一道长堤可以继续前进。三巴旺却是一派的郊野面貌，除了闲人免进的军事区，就是淳朴僻静的甘榜。仿佛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小径，隐藏着点点村落人家。未见人影，已闻人迹，那年头坐车都敞着车窗，黄泥路上颠簸前行，扑面而来的尘土中呼吸着浓烈的养猪味道。
遥远的记忆如此鲜明，因为从小没有住过乡村，对甘榜生活充满了好奇。
三巴旺，童年心目中的“山芭旺地”。当然，这只是个人对它的戏称。三巴旺的地名来自同名树木，早期这一带有许多三巴旺树（学名Mesua ferruginea）而得名。此树一般生长在溪流边，最高能生长至30米，目前在三巴旺公园停车场能找到一棵，并不高大，但孤树立于停车场中间相当显著，方便游人一眼就看到，认识三巴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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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三巴旺树 |
北部山芭旺地
三巴旺范围很大。以三巴旺路为主轴，起点为汤申路上段与万礼路交界，路口有一个历史标记点出义顺村的所在，这一带的两大村落之一（另一处是忠邦村）。长长干道一路向北，旧时以X条石或X英里区分不同路段，如12英里的财启村、13英里的忠邦村，15英里就已经来到道路尽头，正对着柔佛海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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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三巴旺起点，以前的义顺村所在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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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曾经的义顺村 |
物换星移，旧景不留痕迹，旧称不再使用，实际地点却不会消失，岛国最北的策略性位置不变。三巴旺小旅行，目标锁定北端的三巴旺尾，导航路线改用GPS来定位，高速公路下来组屋与私宅挺拔光鲜，再也认不出昔日的几条石几英里在哪个地段。
寻寻觅觅一路追溯，路过显著的“忠邦城”牌坊，已非昔日的忠邦村原址。就连这个“新镇”也已经有了年头，将在不久后改头换面，打造成新概念的忠邦综合发展项目。往前穿过坎贝拉组屋区，右边一排双层旧店屋，一眼看到当中的Nelson Bar，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地方。早期的14英里有一些英军光顾的酒吧，这排双层店屋是至今仅存的岁月见证。Nelson Bar标榜为本地最古老的英式水手酒吧，里里外外弥漫浓浓的旧日风情。
过了这排老店屋一路向前，开始找到昔日感觉。开阔路面由此变窄，只剩下两条车道，夹道绿意盎然，没有高楼。左边是早期的英军用地，起伏的坡地上散布着点点黑白屋；右边前身为马来甘榜，如今栉比鳞次的有地豪宅取代了乡下村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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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气派洋房成排列队，坐拥海景 |
继续再往前就是海边。气派洋房成排列队，一路排到大海前方，有如私人度假屋。之前只看过加东一带的吃风楼，上世纪填海后已失去海景优势，没想到北部的三巴旺还有这样的宜居角落，宽敞的阳台坐拥海景，邻国就在对岸，似远而近。
这片海边气氛宁静，没有太多玩乐设施或消费场所。海岸线并不长，小段沙滩延伸到公园部分，数步之遥就是庞大的三巴旺造船厂。三巴旺海边也是本地唯二的天然沙滩（另一处在樟宜尾），未经人工填海改造，以真面目示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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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三巴旺海边是本地少有的天然沙滩 |
世界最大海军基地
早期的三巴旺是橡胶种植园，1928年英国政府看上了这个地点，在此兴建海军基地，供战舰停靠、维修和补给。整个军港建设花了十多年时间，使三巴旺成为殖民地时期最发达的军事区域，1938年正式开幕时号称为世界最大的海军基地。1968年英军撤离后，海军基地以一元的象征性价格转让给新加坡政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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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小段沙滩延伸到公园部分，前方就是庞大的三巴旺造船厂 |
今天看到的三巴旺公园和三巴旺造船厂，都是军港的一部分。公园里空间开阔，最显著的地标是面海的黑白洋房Beaulieu House。1910年代是犹太富商的海滨度假别墅，殖民地政府建设军港时被收购，成为英国驻远东海军总司令的官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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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三巴旺公园地标Beaulieu House |
独栋洋房连同周边大片园地都是总司令官邸范围，老百姓的禁区。英军撤离后才对外开放，1979年发展成三巴旺公园。古色古香的老房子得以保留，80年代起用作餐馆，也是受欢迎的结婚地点。至今还可看到原本的空间格局，屋顶与栏杆上的铁花装饰、室内的手工铸铁、欧式花砖，弥漫旧时代风情。
老宅前庭阶梯直接通向海边，30米长的三巴旺码头由英军始建，后来因为新加坡沦陷而废置，由日军接手完成。军事设施如今为休闲码头，周末有不少钓友，也是近距离观赏造船厂的最佳角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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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军舰造型的沙地游乐场 |
三巴旺公园除了海边就是大片的草坪与树木，地势起伏，视线开阔，中间还有一座军舰造型的沙地游乐场。公园的一边紧邻造船厂，围起篱笆，休闲自然中透着凝重森严的重工业氛围，诉说着军港的前世今生。
英式乡间小路
逛完公园别急着打道回府，不靠海的这一面还有一大片的黑白屋地段，可以步行一大圈慢慢探索。
殖民地政府的海军基地完成之后，也为官员与家属建造了数十座黑白屋，错落有致地散布在目前的公园后方。穿过其间的蜿蜒小路冠上了英式地名，大多取自英联邦国家，如Malta Crescent（马耳他）、Cyprus Road（塞普鲁斯）、Gilbratar Crescent（直布罗陀）等等，也有皇室气派的King's Ave、Queen's Ave，彰显大英帝国的声威。
这些年来本地现存的黑白屋建筑群（如登布西、罗里斯德园、实里达航空园）纷纷变身为餐饮新区与休闲场所，三巴旺的这批黑白屋却没有转型发展，宁静低调地保留了本来面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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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三巴旺公园后面小走一圈，仿佛身在异国的乡间小路 |
黑白屋基本格局模拟英国都铎式建筑风格，却又配合本地气候融合了印度建筑与马来浮脚屋特色，弥漫着旧时代热带风情。散步其间因为看不到船厂，也没有现代公共设施，夹道绿草如茵，仿佛走在异国的乡间小路。
平静祥和的气氛中其实暗藏着军事的警戒与机密，细心留意黑白洋房周边空地，地面上突然隆起的土堆、草坪上有如烟囱一样的结构、树丛中被枝干包围的建筑……都是英军留下的军事建设，如地下堡、防空洞、储藏室等等，隐身在地形起伏的草地下，平添想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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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黑白屋前方隆起的土堆下隐藏着英军的军事掩体 |
眼前所见的黑白屋则大多为私人产地，同样是闲人免进。唯一对外开放的是“慈济大爱人文馆”（137 Queen's Avenue），免费参观。馆内分几个展区，介绍慈济半个世纪来在世界各地展开的慈善活动，也有阅读角落可以坐下来让心灵沉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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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慈济大爱人文馆清新雅致 |
里里外外布置得文艺雅致，门口地面上写着“走路要轻，怕地会痛”，浮脚楼底下巧妙设计成“森呼吸空间”。大太阳下乱走一圈来到这里迎面一阵清新，瞬间从旧时代英国风情，穿越到台湾式的文青氛围，别有一番趣味。
旧时甘榜风情
从英式乡间再到本地甘榜，也在步行路程内。隔着三巴旺路，公园的这边是英军用地，对面就是老百姓生活的村落。今天看到的一排排私人豪宅地段，昔日也是有地住宅，乡土版本。
路名上明显看到了马来名称，如靠海的Kampong Wak Hassan，前身为马来甘榜，也是三巴旺最后清除的甘榜之一，迟至90年代末才消失。
旧貌换新颜，沿着私人住宅旁边的绿地步道继续寻幽，努力还想寻找昔日点滴，眼前突然看见一片种菜角落。木瓜树与香蕉树下供奉着拿督公与土地公，篱笆内围起小片菜园。探头一看，菜地里各色蔬菜整齐排列，小池塘里养着鲤鱼，俨然如农家生活缩影。原来这里是三巴旺邻里社区的菜园之一，由政府提供园地，鼓励附近居民一起种菜，共享成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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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城市农夫的甘榜人情味 |
路过都是客，菜园敞着大门，社区农夫亲切招呼，顺手摘下大把蔬菜大方赠送，盛情难却，现摘的蔬菜弥漫着土地的气息、收成的喜悦，还有农夫的辛劳汗水与满怀热情，浓浓人情味满溢心间。甘榜没有了，甘榜精神不灭。
继续往草莽荒野间探索，眼看已荒无人烟，终于找到地图上的三巴旺马来居民回教堂（Masjid Petempatan Melayu Sembawang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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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最后的甘榜回教堂 |
建于1963年的回教堂恰如其名，为周边几个甘榜的马来居民服务，在甘榜消失后却留存至今。1985年随着居民纷纷搬迁，回教堂原本也面临拆除命运，居民请愿后得以继续使用，展开翻新后依然保留了原本面貌，镀锌屋顶与木墙凸显甘榜回教堂风格。大门前方还有一棵橡胶树，也是早期周边橡胶园留存至今的最后一棵橡胶树。
曾经的村落与胶园，连同所有的旧情旧景，都已湮没在漫漫时光里。四周一片寂寥，最后的橡胶树与最后的回教堂，屹立在苍茫蓊郁中，留守着最后的乡野回忆。
本文首刊于《联合早报》9/4/20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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