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神厨”陈赞禧，精心钻研厨艺30多年，在本地餐饮业名声响亮，再多溢美之词都显得多余。没有想到的是，世界名厨峰会主办十多年来，神厨次次提名，年年都失之交臂。今年终于等到零的突破，首次得奖，获颁的却是地位崇高的“终生成就奖”。
还没来得及为他道贺，师傅却已经向熟客朋友们发出通报：位于新加坡博物馆的私房餐厅“神厨三绝”，即将在今年11月暂停营业。
消息的传来充满了戏剧性，陈赞禧师傅与我们分享得失心情。
人的价值在于奉献
世界名厨峰会主办了第14届，陈赞禧从第一届就开始提名。每年提名不同的奖项，次次空手而归。今年获颁“终生成就奖”，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，第一个反应是：“是不是我老了？！”
陈赞禧自嘲说：“评定了终生，是不是就意味着不能再留在舞台上了，游戏没得玩了！”
谈起得奖心情，感叹多过欣喜：“参加了十多年，和任达华一样，次次落空，终于等到零的突破。虽然是一种突破，却没有感到特别的兴奋。这么多年来，得不得奖，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。”
56岁的陈赞禧原籍广东顺德，在香港成长。入厨已有40多年，来到新加坡也已经28年。他曾先后在多家酒店担任主厨，以三道拿手好菜号称“神厨三绝”，2002年创立餐馆“神厨三绝”，名传四方。两年半前搬入国家博物馆现址，以私房菜形式经营，珍贵古董搭配精湛厨艺，传为佳话。
终生成就奖，表扬得奖者投入毕生精力，为美食所作出的奉献。这个奖项颁给陈赞禧，绝对是实至名归。
不过，陈赞禧本身，却有不一样的体会：“这个年代，得奖是随缘。人人都可以得奖，很多时候是运气。到了这个年龄，做过什么大家都看得很清楚，不单只有靠奖项来肯定。一个人的价值，不在于你得到什么，更在于你奉献了什么。一个好的厨师，最重要的是你可以给人们带来什么？一定要有这样的精神，才能够有所贡献，有所作为。”
那么，大半辈子来，如何看待自己的“成就”？
陈赞禧苦笑着说：“什么成就？还没有完成的，还有很多很多……”
也正是因为如此，陈赞禧下定决心，在租约满期时不再续约，放弃两年前精心布置的国家博物馆店面，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休息。他给自己一年半至两年的时间，游走中国各地，自我进修，增广见闻。
休息是为了更远的路
旅游计划，预计在明年农历新年以前出发，从自己最感兴趣的云南、四川开始，每个城市预计停留大约两个星期，部分旅程还会带着摄影师，一路拍下旅途中的见闻。旅途上主要寻访中国各地的特色美食、比较少见的独特食材。
回来以后，会把收集到的资料写出来，纳入筹备多时的一本美食著作。这本书已经计划多年，却因为太过忙碌迟迟无法完成，这次停下工作，也是为了专注完成作品。
陈赞禧解释，这本书与过去出版的食谱不一样，这次将结合美食文化与历史，以及地方特色。除了自己的食谱，也将介绍古代菜肴、药膳、香港顶尖粤菜，以及这趟旅途中收集的中国特色食物，书中也有一部分介绍自己收藏的200多件古董。其中的百多道菜肴都已经完成拍摄，只等着最后把它们写出来，并且翻译成英文。
他说：“写书一定要很专注，餐馆里琐琐碎碎的事情很多，不断地有事情干扰，根本不可能完成。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彻底退出，而不是只拿几天假期就可以做到。”
要放下投注心血的餐馆，陈赞禧也有很多不舍，但他感叹：“人生还有多少个十年？想做的事情现在不做，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做？”
把握时间，当机立断。他说：“人有三种：退步的、停滞的、进步的。只要停滞，就会开始退步。你要进步，就一定要作出努力，要有所牺牲。”
古董将拍卖出售
“神厨三绝”里除了师傅的精湛厨艺，也以展示珍贵古董为特色。从第一家在大巴窑的餐厅到奥迪安大厦，再到新加坡博物馆，餐馆越来越像个小型博物馆。里头的屏风、桌椅、门窗等大小摆设都是陈赞禧的私人藏品，价值百万。
餐厅暂停营业，古董也必须有所去向。陈赞禧计划花三个月时间，把所有古董编号，部分古董交给拍卖行拍卖，部分收在仓库里，开设下一间餐馆时使用。
不过，售卖的原则是：好的先卖，不重要的留给自己。陈赞禧解释，采取这样的作法，主要是因为年龄的考量：“年纪大了，自己留几件就好。喜欢的古董，能够给更多人欣赏是最好的。”
实际上，陈赞禧最近搬家整理物品，也把一些石雕和动物化石藏品捐赠本地学府，共40多件。他说：“这些石雕，当年每件都要价值数千元，买回来的运输还要费神费力。但是留在我身边，不如给大家欣赏。”
他认为：“古董本身是没有价值的。一件古董值多少钱，最重要是看市场有没有这个需求。厨师收藏烹饪器皿、文人收藏文房四宝，市场价值也许不高，但有主题，从中可以得到启发，也就有不一样的意义。”
陈赞禧也会在书中分享收藏古董多年来的一些心得。他说：“古董的世界里有很多故事，一头栽入就出不来了。收藏古董这么多年，交了不少学费，练得火眼金睛，学会明辨是非，从中悟出很多做人的道理。”
私房菜贵精不贵多
最近的世界名厨峰会上，西班牙三星名厨Ferran Adria首次来到新加坡。陈赞禧在活动上目睹名厨风采，非常欣赏。
Ferran Adria主理的El Bulli只有50个座位，只在4月至9月营业，每年就只做8000份餐。餐馆虽小，却有60名工作人员，助理厨师40多人、服务生15人，还有4人专门倒酒。每天晚上，餐馆会为客人送上35道菜，一道一口，下次再访又是不一样的体验。因此，餐馆每年有半年休业，研究如何为客人提供更多菜式。这回，名厨更宣布将在2012和2013停业两年，暂时关闭餐厅，到世界各地研究美食。
态度认真、停业进修，与名厨的想法不谋而合，令陈赞禧很有共鸣。他说：“人家是世界名厨，都还要求取进步，关门去看看世界。我能够理解这位名厨的心情。每天要想出35道菜，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，都在不停地用心用神。他是真真正正地为了客人而服务。”
和西班牙名厨一样，陈赞禧休业回来，会宣布新的动向。目前设想的是进一步把私房菜的概念精致化，每天只做一桌，为8至12名客人服务；或者每天由他亲自负责一桌，另设数桌交给助手负责。
陈赞禧坚持，要做得最好，不可能有太多客人。他指出：“一个厨师要把一桌十道菜都做到最好，已经很了不起了。如果是一个晚上要应付100人、200人，一定会有所失误，失去水准。”
他也听说过，日本也有一家传奇餐馆，餐馆里只有8个座位，每天供应两轮，只为16名客人服务。“我常常在想：我也可以做到吗？如果是为了赚钱，租一个摊位做大排档也可以赚大钱。但这是你要的吗？”
最大理想尚未实行
时代变迁，餐饮业也有很大的改变。陈赞禧简单说明：“以前的厨房里，有5个厨师配3个徒弟；现在的厨房，2个厨师配5个徒弟。这就是最大的不同。”
他解释，以前的餐馆重视厨艺，由技艺熟练五个厨师负责，炒出来的菜肴再由三个徒弟协助摆盘。现在的餐馆注重卖相，炒菜只需要两个厨师，却需要5个助手在慢慢摆出漂亮的菜。他说：“新派的菜肴，一盘盘做得很漂亮。年轻的食客没有尝过传统作法，味道如何，无从比较，以为上酒楼就一定是这样。”
他感叹：“我们那个时代，香港师傅很吃香，像我这样，没有读过太多书，都是跟着师傅一步步学习。现在的时代不同了，轮到注重包装和宣传的师傅吃香，懂英文，会上网找一些新奇的概念，懂得与顾客沟通，才能够成为名厨。”
潮流改变，陈赞禧却也坦然面对：“潮流如此，一味地埋怨并没有用。一定要去应付，最好的方法只有一个：专心认真地做菜。明知道自己是逆潮流而行，就一定要很有把握，要花更多功夫，去想想看要怎么让别人来了解你、接受你？这也是为什么名厨也需要休息、需要求进步，想想看要如何做得更好。”
时代不同，早期当学徒拜师学厨艺的情况不复再现，陈赞禧也因此面对接班人的问题。
他说：“花个十年八年好好调教，可以有十个好厨师。可以把自己的手艺传下去，又可以帮助别人。说起来很理想，但当中有很多困难，不容易做到。在新加坡28年来，我从来没有收过徒弟，只称为同事。这是文化观念的不同。我对自己的要求很高，但是这么严格的要求要如何把它延续下去？现在请来的年轻人，能够跟着你做两年，就已经有个心理准备，他差不多就要离开了。”
还记得好多年前，陈赞禧就说过最大理想是开设一间厨师学校，专门针对贫困儿童，让学童谋得一技之长，同时也把自己的厨艺传下去。
这个理想，至今还无法实行。陈赞禧说：“要实现这个理想，需要其他方面的支持，不是我个人的能力就能够做到。这次去中国游历，也带有这个目的，到处走走看看有什么机会。人的理想很多，做不做到是一回事，但是如果有机会，就一定要去做！”
